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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色夜叉

日本·尾崎红叶,连子心 翻译

第一章

夜幕初降,门松 后面的大门都紧锁了起来。自东向西延伸的长而笔直的大马路仿佛清扫过一般无影无痕,寂静的路上不同于往日的寂静,繁忙的车轮载着繁忙的人或者 拜年回程醉酒的人。远处隐约传来的狮子太鼓的回响仿佛在惋惜今天就要结束的三天,声音哀切得令人肠断。

一下子就有“笙歌归院落,灯火下楼台”的感觉了。

薄云的天空仿佛被惊醒,露出了无数颗如同银梨子地上面的星星。它们闪烁的冷光寒气逼人,被这微亮的星光照拂的夜晚的街道几乎冰冻了。

站在这夜晚的街道上,从寂寥的黑暗中举目四望,想象不到这就是人世间、社会、城市和街道。虽说是九重天、八际地,但混沌初开,万物尚未成形,风在试吹,星初次闪烁,这片大荒原上没有任何意义、秩序,也没有趣味,只有漫无边际的荒原。白天,那些宛如沸腾般的欢庆、歌唱、醉酒、嬉戏、欢乐、笑声、话语,以及兴致勃勃的人们,都如同一场梦,恢复了形单影只,不知道现在都身在何处。一阵寂静过后,远远地传来了敲木板的声音。那声响戛然而止的瞬间,突然出现了一点灯火,摇摇晃晃地横穿路的尽头后消失不见,最后又只剩下寂寥的天空上残留着的星星和月亮,还有瑟瑟寒风。小巷里的一家汤屋急着打烊,墙角边的下水道里冒出了一团团云状的白色水汽,令人作呕的微热飘向四面八方,夹杂着污垢的气息,笼罩住了一辆途经的人力车。话说那车突然从转角拐弯而来,想避开却已经避之不及,只得从中穿过。

作品的主基调就是这种虚无幻灭之感,我近来也颇有这种感觉,一切都是泡沫。

车夫说罢,便不再作声了,径直拉着车向前跑去。车里坐着一位绅士,身穿一件披风大衣,两只袖笼着,耳朵以上的部位都埋在了水獭皮的领子里。灰色毛皮垫子的边缘垂在车后,膝盖上盖着一条华丽的凸横纹毛布,灯笼上的徽章是两个 T 字花纹组合。车在小巷尽头向北折去,到了一条稍微宽敞的路上后不久又拐去了西边。这条路的南半街有一座宅子,门灯上有“箕轮”字样,车从这里穿过装饰着门松的大门向里去了。

这是一位 盘着圆髻、四十出头、瘦小肤白 的女人穿着一件茶灰色线织小袖和服,外面罩着一件 黑色奉书绸纹服,看来是这家里的主妇。待她匆忙打开门后,绅士从容入内。看到门口的地上摆满了鞋子,无他立足之处,主妇便亲自弯下腰为这位尊贵的宾客开了一条路,并把绅士脱下的鞋子单独放在了拉门内侧的鞋柜里

这么有实力的吗?(虽然这是我看这本书的第二遍,但是这个细节确实蛮有意思的)

箕轮家的住宅将十叠大的客室和八叠大的门厅打通后,形成了宽敞的大厅。里面放置着十座黄铜烛台,五十钱的蜡烛如大海中的渔火一样燃烧着,天花板上吊着白铜镀的油灯,四周如白昼般明亮,照得人脸上亮堂堂的。三十多个年轻男女围坐成两圈,正热闹地玩着纸牌游戏歌留多。蜡烛的火焰和炭火的热气,还有大家散发的热气混杂在一起,再加上纸烟和油灯的烟,弥漫在整间屋子里。人们面红耳赤,有人脸上的白粉已经脱落,有的人头发披散开来,还有人衣衫不整……女人们的妆发和着装一旦狼藉起来就十分惹人注目;男人们则是有的衬衫腋下被撕裂开而露出内衣,有的脱下外套、腰带松散着撅着屁股,还有的十指之间夹满了纸牌。虽然 污浊沉闷的空气和缭绕的烟雾令人窒息,可大家都沉浸在疯狂中,对此不以为意,反倒是嬉笑怒骂、狂笑不止,声声不绝于耳。在这世间从未有过的骚乱之中,人们游戏打闹,任凭三纲五常一败涂地,搅翻了修罗道场。

这一段印象深刻,可以看出,无论古今,疯狂的宴会大抵都差不多,人们需要一个释放压力和放纵自己的地方,而不是时刻都绷着表面。污浊沉闷的空气确实是这样的,人们不愿意散去还不是因为内心的空虚。

在海上遭遇风浪时,只要在航路上浇些油,波浪就会立刻奇妙地平静下来,听说这样船就能躲过一劫。如今在这没有章法的混乱的屋子里,也有着一位支配那种油的力量的 女王陛下。无论多么勇猛的男子汉在她面前都会温顺下来,最后不得不对她俯首称臣。女人们个个嫉妒她,但都对她敬而远之。此女坐在靠近中央那一簇人围着的柱子旁,沉甸甸的 夜会结 上系了一条淡紫色的丝带,外面罩着一件小豆鼠色缩缅料的外衣,她看似饶有趣味却冷眼旁观着周围嘈杂的人群,一副举止文静贤良淑德的模样。从妆饰到样貌都非常引人注目,又难掩娇媚之色,莫非是风尘女子装扮出来的——初次见她之人无一不在心中如此暗自猜测。往往一局还未分出胜负之时,宫这个名字便已尽人皆知了。当场有不少女子,有的女子貌丑,穿着的衣裳好似跟下人借来的,或如滑稽戏里的丑角;也有貌美的女子,怕是在二十个、甚至五十个人中才能挑出一个。他们中很多人的衣裳要比宫的高贵几等。宫不过居于中等。看那位贵族院议员的千金,虽生得奇丑无比,所着之物却尽是些绫罗绸缎,耸肩上披着绣有花纹的御召料冬季礼服,腰间系着百合枝金线凸纹紫色繻珍腰带。其服饰令人目眩,可看了却叫人生厌。宫的衣裳在各种绚烂夺目的装饰间只不过保持着一颗晨星的光彩,然而她那白皙的肤色却比任何颜色都美,那张端庄秀丽的脸庞比任何美丽的面料更有内涵。正如人的丑陋不能用任何装饰掩盖,她的美也不会被任何装饰物遮盖。

哈哈,怎么哪里都有这种女王陛下,百鸟朝凤呢!其实气场我感觉是天生的。

在矮柜和拉门隔出的角落里,一名男子正坐在手炉边剥橘子,他恍惚间远远地看着宫的侧脸,不禁暗自嘟囔起来。

“美!美!真美!俗话说人靠衣马靠鞍,可真正的美是衣裳所不及的。本来就美的人穿什么衣裳都美,而且就算什么都不穿也美。”

抽象啊……

跟随其后的是经常闭门不出的主人 箕轮亮辅。席间混乱起来,正值大家激烈地决一胜负的高潮之际,因此他们一行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,只有在角落里聊天的两个人早早注意到并且目睹了绅士的风采。

大厅的灯影鲜明地映出三人驻足门口的身影。皮肤白皙的小巧主妇因 疳积 而口歪,她的丈夫从额际到头顶光可鉴人。主妇较寻常女人更小巧,而她的丈夫却像个优秀的大兵那般肥壮,脸上少见难色,呈现出一副似弥勒般的福相。

绅士看上去二十六七,身材高大,不胖不瘦,肤白如玉,双颊微红,额宽嘴大,腮骨突出,一张大脸呈正方形;微卷的头发在左鬓分开,涂了薄薄的油;唇上留了一撮不浓的胡须,大鼻子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;身着黑色盐濑五纹外衣和花纹长袖小袖和服,系六寸宽繻珍腰带,上面还挂着一条金链。他大模大样地扬起脸来扫视了席间一番,整个人好像在发光,晃得看不清四周。席间没有比他更肤色白、身段好、衣装华美的人了。

哈哈哈,皮肤白说明是贵族,不事劳作,那一撮小胡子让我幻视留了卫生胡的徐志摩。

俊看到父母身边的绅士,慌忙起身走来。只见那绅士容颜俊俏,温柔可亲,像极了她的父亲。俊头绾 高岛田髻,身穿肉色缩缅外衣,肩上还有一小撮褶皱。她红了脸,膝行至绅士面前,殷勤地叩头行礼,那绅士只微微弯腰回礼。

叩头啊。

她这才从幻想的梦中醒来,尽管知道自己的身份高攀不上,可是一旦心被钻石强烈的光芒灼伤,就仿佛失去了知觉。虽然现在是清醒的,可是那些手段眼看着渐渐四散而去。她从这一刻开始更不可能作为俊的伙伴来帮她出谋划策了。

笑死了,这是准备抢东西了是吗?

这位记号明显的人物,其名字也无须询问,早已从俊的口中传开了。他名为 富山唯继,乃下谷区一户远近闻名的资本家的家督。同区的富山银行便是由他父亲富山重平创办的,富山重平这名字在市议会的议员名单中也能看到。

正如宫受到在座男士的欢迎一样,这位少爷的名字也立刻在女士中间传开了。若能和这绅士成为一组,这颗世人瞩目的宝石便近在咫尺,真是莫大的荣幸——心存此念的人也不在少数。若能享受与之近在咫尺的光荣,不仅眼睛可以大饱眼福,就连鼻子都能嗅到异香,那真是 无上的幸福

作者倾向有点明显了,估计是极度厌恶这种资本的感觉。何谓“无上的幸福”?

男士们率先骚动起来,看到女士们都被钻石勾走了魂魄,有人嫉妒,有人叹息,还有一些人兴味索然。唯独宫一人不为所动,那清澈的眼神仿佛在与钻石争光夺芒,沉着冷静的模样令她的崇拜者们感到欢欣鼓舞,觉得自己还有这样一位钦慕对象,何不把忠诚全部奉献给她,让美貌与富有决一胜负,也好剥掉绅士可憎的皮囊——他们个个摩拳擦掌、拭目以待。如此一来,宫和富山就呈现出了日月同辉般势均力敌的姿态。当下人们最关心的就是,宫同谁一组,富山同谁一组。然而抽签的结果意外地令人们大吃一惊,备受瞩目的绅士和美人竟和另外三人组在了一起。起初分为两个圈子的人们这时也聚集成了一大圈。更何况富山和宫并肩而坐,仿佛黑夜和白昼同时出现,引得众人一片骚乱。突然,在富山和宫一组旁出现了自称是社会党的人物。他们的主义是挑起不公,目的是肆意破坏。也就是说,他们企图单纯凭借力气去干扰别组的安宁。在他们的对面,一名女子被围在中间,四名身强体壮的男士分列左右。他们组成了一支远征军,左侧称为狼藉组,右侧称为蹂躏队。实际上,他们无非是想要挫挫那钻石的锐气。对决的结果,富山和宫的组吃了大败仗,就连旁若无人的绅士也畏缩起来,美人更是羞赧得如坐针毡。就在这时,绅士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。男士们无一不高呼万岁,反倒是很多女子仿佛失去了掌上明珠。话说那富山在惨遭攻击、破坏和蹂躏之后,完全被这种不文明的游戏吓住,悄悄逃到主人的内客厅去了。

当初我看这本书时,也是对这一段印象深刻。还得是这种不文明的游戏啊!

他那本来梳得油光锃亮的头发现在乱如一把棕榈扫帚,外衣上垂坠的环扣摇曳着,像长臂猿在捞水中的月。主人见此,立刻露出一副惊慌的表情。

富山吮着指甲里渗出的血,面露不快地在主人预备的坐垫上坐了下来。这里的一切都是准备好的:**虾茶色花纹缩缅坐垫 **旁放着一只七宝烧椭圆形大手炉和一张 莳绘 膳桌。主人拍手唤侍女进来,命令她尽快准备好饭菜。

富山没有回答,笑容在脸颊上渐渐舒展开来。对此,主人早已意会,这会儿也跟着笑容满面,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线。

笑死了。

“她父亲过去任职于农商务省,如今则靠着地租和房租维持生计。听说这人手里有些积蓄,名曰 鴫泽隆三,住在隔壁那条街上,厚道稳重,勤俭持家。”

我想起来了,好像是早有婚约。

富山唯继今晚光临此处,不是来拜年的,也不是来玩歌留多的,而是借着这里聚有许多女子的机会来挑选妻子的。他前年冬天一从英国回来,就到处托人说媒,可因为他要求太高,二十多家的姑娘都不如他的意,因此直到今日还为此事而不安。当时匆忙地在芝建好的新居,至今也无人入住,因而早已被太阳晒得变了色,有些地方还被雨水腐蚀了。只有一对老夫妇住在一间幽暗的房间里看门,寂寥地诉说着往事。

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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